叮叮噹，叮叮噹，有個胖老頭卡在我家煙囪──
啊，好寧靜，好和平，我在自己的紙袋上加了兩個腮紅。往超商玻璃外望去，街道上一片雪白，美麗的白色聖誕。
店裡的擴音廣播正在放著老梗聖誕歌的輕鬆曲調，英雄聯盟漫畫週刊又重新回到了我身邊。嗯，人間一大享受。
「叮咚──」自動門可愛的聲音。
『歡──迎光臨──』我盯著漫畫，隨手按了事先錄好的擴音機。
「唉唷唷，聖誕快樂！超級英雄，過的好嗎？」是海達，她換了套紫色洋裝，白色圍巾和一雙白手套，手裡拿著一個小木籃子。「我奶奶烤了聖誕蘋果派唷，還指名要給你咧。」
「謝了，替我向她問好。」我接過籃子，「嘿，長頸鹿那兒怎麼樣了？」
「噢，還不錯，聽說他的主人回來了，」海達笑著，「還是個比利時的文學作家，剛回國，記得是叫舒特曼吧，他叫我轉達謝謝你教會牠唱歌。」
喔喔，長頸鹿果然有個主人，看來又多了個鄰居。
「對了，我剛在路上碰見機器人，他要我拿這個給你。」海達從披風裡掏出一張紙條。
我接過紙條，上面用打字機字體寫著：
親愛的李特寶貝，很高興你恢復了自由。其實之前我就想告訴你真相；我是你哥旗下的公司研發出來的超人工智慧機器人，聖誕節過後，我會隨著你老哥回到聖地亞哥的研究所進行保養。
跟你在一起的時光真的非常快樂，我會非常非常想念你。明年春天我會再回來，到時候保證你一定會愛上我。聖誕快樂，廢鐵敬上。
備註：我剛才印這封信印到流淚，很抱歉上面有一滴機油。
讀完了信，我無言以對。好吧，既然他願意和老哥回去我也不反對，不過一陣子見不到那傢伙還真有些空虛。
「噢──是誰住在身海的大鳳梨……」我的手機鈴聲響起，趁海達還沒嘲笑自己之前立刻迅速接起。
「喂？……」
「──傑佛瑞！他媽的快救我！那廢鐵有病啊啊啊！」是老哥的喊叫聲，背景中夾帶著公路上行駛的嗡嗡聲，顯然他在轎車上。
彷彿也傳來機器人的嘻笑聲。
「靠腰，我的耳膜……到底什麼代誌啦？」
「那廢鐵他！他媽的想在車上上了……嘟──嘟──嘟──」老哥那一頭的手機掛斷了。
嗯……不解釋。
總之祈禱老哥回聖地亞哥路程順利，還有那廢鐵可以成功在明年春天他媽的煥然一新。
沒錯，雖然仍對老哥還有一點仇恨，但我們兄弟倆扯平了。臭鯰魚，祝你他媽的聖誕節快樂，期待你下一個婚禮，但這次千萬不要再讓人見笑了。
「對了，范達因那傢伙怎麼樣了？」我翻著週刊問海達，「他還留在老爹那兒嗎？」
「不，沒有，他辭去工作了。」
「啥？妳說什麼？」我差點從櫃檯摔下來。「那傢伙竟然辭去千辛萬苦保住的工作？」
「沒錯，聖誕節後他打算不當保鏢了，決定改當中情局探員，嗯……特務D，很帥吧？」海達說。
哇靠，范達因那傢伙這下真的會成為暗黑終結者了，起碼他全身上下簡直沒一個部分正常。好吧，我會想念那怪胎的。
「放心啦，他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探員，他說有機會一定再回來見你。」海達笑著聳聳肩，突然轉向窗外，「噢，看來她來囉……」
「誰？」我也轉向玻璃窗外。是那輛熟悉的銀色凱迪拉克停在路邊，車主踏下車的那一瞬間我頓時傻住了。
是AD，她很應景的穿了套雪白大衣，襯著結滿白色雪花的灰色牆面更加顯眼。她掛著一抹微笑，臉蛋因溫度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，手裡也提著一個籃子走來。
喔，天。我快喘不過氣了。
「叮咚──」自動門。
『歡──迎光臨──』我的擴音機。
「哈囉你們，聖誕快樂，」AD朝我和海達揮揮手。「噢，這是給你們的聖誕蛋糕，我花了一整個上午烤的唷。」她脫下大衣連帽將籃子，放在櫃檯上。
「喔，等等，失陪一下，我奶奶打了電話過來。」海達挑準了時間點立刻抽出手機，跳到貨櫃架後方對我比了個「快點開口！」的手勢。
是在幫我製造機會嗎？
我轉向AD：「那個，妳……願意今晚平安夜陪我去廣場看聖誕樹嗎？」
AD綻出了笑容，「噢，當然好啊，我還沒看過這裡的聖誕樹耶。」
約會作戰成功，看來今晚會很甜蜜了（對我來說），希望新的一年會有進展。
「叮咚──」自動門又響起。
『歡──迎光臨──』我的擴音機附和。
「哈哈哈！聖誕快樂！紙袋先生！」野生的匈奴人出現了，老實說他的每次出現幾乎令人出乎意料。
對了，海達跟我提過。她之所以能夠在超商大戰那次找到大個兒的原因，是因為匈奴人原本就是她的「法文老師」。真他媽的出乎意料。
匈奴大叔身上的穿著沒什麼改變，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胸前那束雪白色大領結。
「哈哈哈，我想把自己打扮的討喜點嘛！瞧，我像不像聖誕禮物？」匈奴笑著，拍了拍手，「啊，對了！聖誕禮物就應該配聖誕老人嘛！唷齁──」他兩隻手各附在臉頰兩旁，像在呼叫著什麼。
「──齁齁齁齁齁！聖誕快樂唷喔！」瘋癲的嗓音響起，從半空中飛來了零星的銀色雪花，老頭戲劇性登場。
「聖誕快樂，老頭。」我笑，「我爹和他的泰迪熊現在如何啊？」
「這個嘛，你爹教牠學會跳華爾茲，而且還讓牠長大了好幾倍……不過他們挺快樂的！」老頭用魔杖搔著額頭。「對了！我的聖誕服可愛嗎？」他敞開雙臂，秀出鮮紅的聖誕老人服，頭頂的巫師帽也換成了聖誕特別版。事實上就和普通的聖誕帽沒什麼兩樣，不過是頂端尖了點。
「噢，天呀，你們都好可愛！」AD雙手在胸前合十讚嘆。早知道我也應該做個特別打扮，不過紙袋上的腮紅應該夠可愛了吧？
「唉唷唷，雖然少了幾個人，不過聖誕節還是可以快樂的過啊。」老頭梳著長鬍子。「唉呀，還是很感謝你們幫我保住這間超商呀，以後需要魔法幫忙盡量來找我啊！免費！免費！」他開始對其他人發起名片。
「叮咚──」自動門再度響起。
『歡──迎光臨──』擴音機。
是記者先生，他雙手插著口袋踏了進來。
「嗨！原來大家都在這兒，聖誕節快樂！」記者臉上的黑框眼鏡結滿了冰霧，臉頰微微泛紅。「你好，李特先生！近來還好嘛？」
「還不錯，沒有跟班的感覺真的很不賴。」我說。「事實上我很好奇，為什麼你沒跟著我老哥回聖地亞哥？你不是在為他工作嗎？」
「喔，不，我只是他暫時委託的，現在我打算回紐約報社，在那兒收集資料拚普立茲新聞獎。況且……」記者從外套裡掏出了一大疊鈔票，「你看看，他之前光是叫我追查你就給了我這麼多，足夠過新年用了！」
哇靠，替老哥工作錢真他媽的好賺。
「叮咚──」
「聖誕快樂捏！」
老王跳進了店裡，他的條碼禿頭罩了一頂大羊毛帽。「傑佛瑞裡特呀！啊現在換班了捏！看來我平安夜要在這兒守著了，那你打算作什麼捏？」
「這個嘛，」我望著AD，她則給了我一個笑容，然後點點頭。「好吧，我打算陪陪我所有的夥伴。」
看來離下次約會得要等一段時間了。「加油，超級英雄紙袋，你辦的到啦。」腦神經。
我將之前從海達手中抽到的檸檬口味加倍佳拆開包裝，含進嘴裡。
❏
「噢──是誰住在深海的大鳳梨裡──」我的手機響起。
「喂？」
「聖誕快樂，傑佛瑞。」熟悉的冰冷聲音，是范達因。
「唷喔，探員當的怎麼樣啦？」我。
「還不錯，我下次要駐進亞馬遜叢林，聽說那裡有個邪惡的瘋狂博士等我去抓包。」
「……」我愣了幾秒，「好吧，恭喜你。我這裡還不錯，當收銀員當很爽，大家也都很好。」
「等等，傑佛瑞，我有個疑問。」
「請說。」
「既然你之前曾說過不是為了逃避，那為什麼還要戴紙袋呢？」
「……」
「喂？傑佛瑞？」
「啦啦啦，海達果然說的沒錯，便利商店果真是個他媽的好地方。」我在電話一端笑著。「是個能認識許多怪胎的好地方，是個能讓你前女友重新和你複合的好地方，也是個能讓你生存的棲息地。」
「喂，你跟我說這些幹麻啊？我問你為什麼要戴紙袋……喂？……」
「嘟──嘟──嘟──」
聖誕快樂，暗黑終結者。
我將Nokia－3310扔回口袋裡，屁股又跌坐在地。
【超商物語──全文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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